岳燦

總覺時間過得快，轉眼又到夏季。年過三十，心態趨于平靜，閱歷人世雙目里逐漸褪去往日的喧囂與浮躁，所看生活亦多了一分篤定，所感性格上也增加一分沉默。

昔日文章記起季羨林寫聽雨一文，他九十高齡聽雨打陽臺上的鐵皮。他又引寫姜捷聽雨之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如今始感中年之步伐初探頭向我走來，聽雨這一雅事追述前人，覓得半分知音。

細雨中，漫步其間，看夏雨淅瀝。做了父親，方知責任。幼子在樓下廣場，來回奔跑，我跟著他，他一會兒踏進水洼，一會兒在另一處玩耍。他欣喜而又滿足，探求一攤水倒影中的小身影，裊娜而翩躚落在水面，仿佛不知雨中有什么煩惱，不知人世之滄桑。無憂無慮地跑了一圈又一圈，褲管蹦濕仍沒有歸家之意。順著他的視線，看那棗樹蒼翠欲滴，水珠凝結在葉尖而微微顫動著，朦朧蘊起的淡灰色催促著路上行人。

雨不單單是一場雨，雨的滴落更是父親對家的牽掛。他說：“家里的梯子還在外邊?！蔽液推薜故遣灰詾橐?。更不覺得一把梯子淋淋雨會有什么大問題。而他，吃了飯，過一會兒就回去收拾了。如今，我已結婚在城里居住，尚有很多事不盡懂，都是父親操心。一把梯子，他也要親自跑一趟去挪。我覺得，這可能不是問題，但從父親的角度理解，“過兩天還有雨，一直淋著是會壞的”。淋了雨，而又經歷一場暴曬，再淋雨慢慢就不能用了。他按照他的生活邏輯推理得出結論，梯子要挪動。

小雨宜人，中雨宜情。面對雨，似有點“眼前有景道不得”的感觸。俗世繽紛，可與人談著不足二三。依稀記得，生命中出現的雨洗禮每一次對生活的看法，多少事都在天氣預報的報道中轉告成對家人的關心和囑托。手機的普及似乎讓人忘了電視，實則是互聯網移動支付的場景中，便攜式的手機更快捷，電話撥打更方便，也就離不得手。在逐漸長大的生活中，手機里的信息和內容多圍繞家人和生活?？纯疵魈斓奶鞖庖渤闪艘环N習慣，母親不?？词謾C，她更多的是看小孫子，所以，有時對天氣轉換的情況，我都會提前告知他。

夏雨不同春秋冬，從氣候地理角度來看，雨的形成還是同原來一樣，不同的是春季長袖未褪，樹丫之間還都是光禿禿的枝條；秋季漸涼，雨落遍原野，所憂所思盡在生活之中，過去的景物無法浮現，只有一個個當下緊迫的追逐著時間；冬雨伴隨嚴寒，自不必多提。忽然一個畫面闖入腦海，遙想豹子頭風雪山神廟，他與人搏斗，之前盼望有朝一日再回東京和妻兒團圓，奈何陸謙奉命而為，步步緊逼。一場雪中再無林沖，走向一間草屋，寒風中，他為討一碗酒驅寒。冬雪無情，人間有愛，自此各奔東西。

雨中的故事各種各樣，你的雨落在你的生命里，他的雨落在他的生命中。有人雨中垂釣以守候一尾魚；有人雨中售賣玉米，以等候下一個顧客將其三輪車中的一些買走幾個；有人隔窗聽雨，思索如何小賺一筆。雨落進舞者腳底，也落在高塔之頂。雨落在一千多年前那個后來被稱為詩圣的杜甫筆底成就一句悲愴吶喊:“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雨過天晴，亦不能說世間無雨，雨天早已成了一個符號住在每個人心里，像春蠶吐絲，織著一個個秘密。